Otterman

只想快点完结啊！！！

（14）

 

离弃。我看着脚边的洗衣篮，未设防备便让这个词语入侵到自己的大脑里。与家居氛围颇为相称的素色框篓里堆放着脏乱的衣物、沾满体液的床单和Sherlock的围巾，织物瘫软且挫败的模样毫不避讳地宣告其暂时丧失的功能性——它们直到被洗净前都没有任何机会能使自己被再次捡起。

 

那之上耷拉着一件度身裁剪的白色衬衫，精致的面料上点缀着星点绽开的橘色油印。早些时候的晚餐充满愉悦，高兴得过了头的Rosie把自己的奶嘴扔进了汤碗里。作为第一次与Sherlock共进晚餐的见面礼这着实太过盛大，我不得不一边清理着桌上的狼藉，一边替肇事者向坐在对面的人表达歉意。整个白天我都在试图让Sherlock确信Rosie真的喜欢他，可小魔头准确无误的一掷几乎瞬间就出卖了我的全部努力。

 

然而Sherlock看上去并没有生气。他似乎压根不在意被弄脏了的衬衫，只是回到房间换上一件灰色的T恤，仿佛“不幸被奶嘴溅起的汤汁击中”这回事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发生过无数次。与T恤不搭的西裤也被索性换掉了，他穿着睡裤，表情放松地坐回餐椅里。虽然那件标志性的蓝色睡袍没有在场，但这身装扮已经足够增添他周身围绕着的温和与熟悉。

 

他就像根本没有看到那条短信。当Sherlock终于在Molly的协助下把Rosie安放进汽车后座的婴儿椅中，我们立刻就投入到哄Rosie开心的剧目里。之后的下午时分则像是这一小小开头水到渠成的序章：我们在返程的路上为了奶粉而在超市稍作停留，之后是丰富到接近奢侈的外卖和汤汁四溅的晚餐。洗衣任务也被悄悄排上日程——我看着Sherlock昂贵的衬衫和围巾，猜想闹哄哄的洗衣机不会欢迎它们。

 

这是我几乎定型的休憩生活：超市，家门，外卖盒，奶粉罐，好天气光顾时或许还有公园和婴儿车。可是一夜之间，Sherlock参与了进来。他极度正常的表现没有对那套单调乏味的程式造成任何动摇，却让我混沌不堪的大脑产生了严重错觉：他会在这儿，今晚，还有明天。运气好的话，他也许会一直待在这里。

 

“John！”

 

Sherlock的声线把我从神游中惊醒，灶台上逼近沸腾的水声这时才从遥远的背景音中渐渐明晰。我朝楼上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眨了眨眼，望向从水壶口争相跑出来的白气——它与可能在221B发生的景象相比不存在过分的差异性，并且我对其此刻发出的及时杀死厨房里可怕寂静的噪音也相当感激。我没有关火，任凭热烈的沸水声延续了一会儿，再次听见从楼上传来的声音：“哪里还有干净的床单？”

 

我想了想，把手伸进纸盒里，拿出一个方形茶包：“在我房间柜子的最上层。”

 

一阵不太明显的脚步声穿过走廊，他大概正赤着脚。我将茶包扔进马克杯中，等到滚烫的水一点点灌满并被染成茶色，喝茶的兴致也已经几乎归零。我把这杯无糖无奶的热茶离弃在案台，一瘸一拐地向楼上挪去。藏在袜子下的纱布似乎在遮护伤口的同时也盖住了痛感，但我仍然十分小心自己走路时的着力方式。

 

我在卧室门口停下来。Sherlock正将一张米色床单在卧床上铺展开。他站在床的远端，面对着我，看我的眼神里有少许责备：“我自己能干这个，你不用过来。”

 

我没打算听他的。我又挪了几步，在床的这一侧站定，弯腰开始把床单一寸一寸展平。我顺着床沿将多出的布料一丝不苟地塞到床垫底下，留下标准的军队式压线和折角。全新的床单，没有任何属于Sherlock的痕迹与气息——他离开这里的提前送达信号。我吞下喉头一声厌恶的低吟。

 

床垫的轮廓就像将我引向他的路线。我与Sherlock在另一侧相遇，被他挡住了去路。可他固执地站在原地，没有要让开的意思。我无奈地直起身，将自己的重心落在左脚上，立刻对上了那双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。

 

“John。”低低的声音震颤我的鼓膜，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光是听他叫我的名字就足以让我心跳加速。过短的距离已经让我们侵入了彼此的个人空间，我在身高差距下微微仰头，看似一个果决的挑战者。

 

“留下来。”他小声说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“求你？”

 

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。我知道他指的不是221B。只是眼前，只是现在，就像在动荡不安之中冒险相见的情人，贪心地争取着分享同一张床的最后一夜。他的目光仿佛被软化了，平日里洞悉一切的那道锐利竟然消糜不见。我几乎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，匆匆垂下眼，瞥向最后一截还没被整理好的床单：“我会听不到Rosie哭……”

 

我并没有说谎，但含混着内疚的刺痛已经袭入我的肋下。Sherlock仿佛能够看透我的感官，将手掌贴在我的身侧：“我听得见。”

 

他比刚才凑得更近，鼻尖与我的之间仅有一掌距离：“每晚都听得见。”

 

我吞咽了一下，在被他圈住腰时扬起头重新看他。他饱满的嘴唇就在我眼前，唇舌的颜色似乎让吐出的言语也有了温度：“我听得见她哭，听得见你起床，下楼去冲奶粉，然后抱着她哄她。你会在她的房间里待一会儿，在失眠以后，如果那也无效，你就会去厨房拿酒喝。”

 

他的声音里没有拆穿的悦然，只有叙述的平淡和一抹没有被藏住的心疼。我也将手拢在他的腰上，不希望把话题带入更沉重的方向：“你都不睡觉的吗，Sherlock？”

 

“不是每晚都睡得着。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咕哝道。这回换成我心疼了。

 

整座屋内最后的光源来自床头的台灯，我和他一齐钻到毯子下。刚刚挨到枕头我就被他牢牢锁入了怀抱里。他用手臂环住我，修长的双腿扣住我的腿，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。这个动作几乎令我没法顺畅地呼吸，却顷刻间就让我陷入到那阔别已久、过剩到快要从我胸口溢出来的温暖和安全感里。

 

“别关灯。”在我闭眼之前，他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。我没有问原因，只是默许。

 

我借由柔和的橘色光线，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起这间即将不再属于他的临时房间。这里没有奇异的家具和摆设，着着偏冷的色调，普通得不值一提。它在过去的几周时间里被它的临时主人保持得相当整洁，甚至显示不出任何应有的个人痕迹——我找不到任何附有Sherlock色彩的、哪怕是看上去与他有关联的东西。

 

这里没有西洋剑、日本柔道证书，没有他喜欢的书籍和标本，或是俄国化学家的照片。紧闭的柜门挡住了他本就不多的个人物品，光裸的墙面书写着彻头彻尾的无聊——他从未向我抱怨过半句，但我忽然想知道住在这里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糟糕。

 

并非这间卧室不属于他，是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。

 

“停下。”Sherlock的声音就在我耳后，他把嘴唇贴上我颈部裸露的皮肤，“不管你在想什么。”

 

我无声地呼出一口气，挣脱开他的桎梏，翻了个身吻上他的嘴唇。

 

这个夜晚我毫无意外地陷入了失眠。我一直闭着眼，安静地倾听着Sherlock的呼吸。他的呼吸声平缓、轻浅，不易觉察地拂过我的头顶。我想他也没睡着。也许我们都没有准备入睡。

 

Rosie的哭声更像是等待中如期而至的插曲，我离开Sherlock，前去她的房间。我下楼冲奶粉，抱着她哄她，在喂好了她、哄她入睡后，继续待在了她身边。然而无效。胃里的紧缩感还是无休无止地翻涌着。我关上灯，久久地看着Rosie安睡的脸，没有回到Sherlock的卧室。我几乎就要决心下楼拿酒。

 

不太明显的脚步声由我身后渐近，他大概还是光着脚。我转过身，看见Sherlock站在门外。虽然那张门是敞开的，但眼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那里。从远端卧室门透入的走廊灯光在他的身影边缘映上一线模糊的光亮。

 

“你看到了那条短信。”他说，似乎并不担心会将Rosie吵醒。

 

“是的。”我点了下头，坦诚得令自己意外。

 

“Mycroft的牙医真会挑诊疗时间。”他以熟悉的语气讽刺道，但这半是玩笑的评价没能缓和被僵持住的空气。沉默即刻便挡隔在我们之间，我收紧左手五指：“抱歉，Sherlock。我——”

 

“没关系。”他打断我，细语轻声刺痛着我，“你不用现在做决定。”

 

我紧抿双唇，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。松开手指，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立即从四肢窜入我的胸腔。我带上Rosie房间的门，来到自己的床边。上一次睡在这里似乎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久远回忆，急速涌现的陌生与疏离多到就像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。

 

我躺下身，抚摸着身边冰凉的床单，直到天亮也没有入眠。

TBC

分别前夜(?)

下章完结。

P.S. 

(1) Sherlock卧室的墙上挂着俄国化学家德米特里·门捷列夫的照片，其制作了第一张元素周期表。(来源：https://www.sherlockology.com/props/sherlocks-bedroom-pictures)

(2) 以防有人不解Sherlock说Mycroft牙医的那句话。记得某集中Sherlock吐槽过Mycroft肯定在做根管治疗还是啥的，因为他能打电话就绝不会发短信。